武俠,最少不得的便是愛恨情仇。
在金庸的作品里,《射雕英雄傳》小處是黃蓉與郭靖的愛情,而大處卻是家國大義。金庸老先生,用《射雕英雄傳》和《神雕俠侶》兩部書,詮釋了一個俠之大者的概念,而這個概念也便是這兩部書的靈魂: 俠之大者,為國為民。
我始終以為一個寫作者,心中若無家國情懷,那麼他內心深處,一定是缺乏深沉的情感的。
一個人,有了家國情懷這種大情,才能更好地去詮釋柴米油鹽里的那些小情小愛。
《射雕英雄傳》里有一個最經典的武林排名:東邪、西毒、南帝、北丐、中神通。
除去西毒這個人的自私狠毒,其余的幾個人都是有深沉的家國情懷的。東邪最恨的便是金人,而丐幫在書中始終致力于抗金,至于中神通王重陽,他更是立下了:匈奴未滅,何以為家的重誓。
這些在武功上如此出神入化的宗師,他們在武學事業上已經算是登峰造極了,那麼于小情小愛之處,他們又如何呢?深讀,你會發現,他們只是選擇了不同的人生,但均能稱之為「前輩」。
東邪,是活得最通透的那種人。
他恨透了金人,但是也并未跟王重陽一樣去上陣殺敵,他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,無力回天,于是,他給自己建造了一個世外桃源。
桃花島,就是超脫于戰亂的一個安逸所在。而黃老邪不管是教導女兒,還是教授徒弟,都注入了很多家國情懷。《射雕英雄傳》原著,黃蓉見楊康被困歸云莊,即使郭靖著急,她依舊不愿救他。她那時候想的便是:
我爹爹最恨金人,楊康替金人辦事,我就要讓他吃些苦頭。
而黃老邪的徒弟,不管是陸乘風還是曲靈風,都是有民族大義的。陸乘風面對裘千丈的勸降金人,毫不猶豫地跟江南七俠站到了一起,表示跟金人勢不兩立。而曲靈風更是在郭嘯天和楊鐵心面前,直言過宋朝的腐敗。而黃老邪最小的徒弟馮默風,更是投入蒙古軍營。他臨行前,對自己的師妹程英說:
師妹,你日后見到師父,請向他老人家說,弟子馮默風不敢忘了他老人家的教誨。今日投向蒙古軍中,好歹也要刺殺他一二名侵我江山的王公大將。
東邪有大情大性,實在是令人佩服。然則更令人佩服的是,他于小情小愛之中,亦十分通透情深。
他這一生,愛過人,結過婚,還生了黃蓉這樣一個千伶百俐的女兒。他此生摯愛自己的妻子馮蘅,即使馮蘅死后,他依舊癡心不改,想著、念著,時常想著追隨自己的妻子而去。
想黃老邪這一生,不拘世俗,全隨自己的心意而動,可他又不乏大情大性,不乏摯愛情深,此生只灑脫,實在是令人神往。
歐陽克是西毒歐陽鋒的兒子,而非侄兒。
想歐陽鋒此生,并無家國情懷。因為沒有這種大情大性,于是他的情和愛,都是極度狹隘的。
他此生,真心對待過的唯有兩個人。一個是,他的兒子,歐陽克;一個是他失憶之后,認的義子楊過。
歐陽克,是歐陽鋒跟自己的嫂子私通所生。如此違背人倫的事情,大概也只有歐陽鋒不覺得有礙。歐陽克斷了腿,他并未多痛苦,歐陽克死后,他亦沒有表現出極大的痛苦。他全部的心神,都在爭奪武林第一的虛名上。
不管是他的嫂子,還是他的兒子,都不是最重要的。他得到天下第一的名聲,才是最重要的。
他最后甚至為了得到天下第一而徹底瘋癲了。他瘋癲了之后,有一個情節,便是歐陽鋒把郭靖當成了歐陽克。他得了天下第一之后,才想起了他的孩子。若他始終不得天下第一,那麼他這一生便會為了這件事而奔波,把旁的事,都放在其后。
而他對楊過,是在他瘋癲之后。他讓楊過給他當兒子,楊過起初并不愿意,但見瘋癲的歐陽鋒真心教他武功,真心為他好,他便真的把歐陽鋒當成了最親的人。
這不是歐陽鋒對楊過有多好,實在是楊過自小孤苦,少有人對他好,于是,別人但凡對他真心,他便毫不吝嗇付出。
華山之巔,歐陽鋒和洪七公比武,終是在武學中醒悟了自己是誰,但明白的頃刻間,便也赴了黃泉。
其實,看歐陽鋒,我們就要知道,這世界上有一種男人是這樣的,他不愛任何人,只愛他自己。他沒有大情大愛,亦沒有多少小情小愛,他全部的心思都在名利二字上。
南帝原本是小國的皇帝,卻因為一個瑛姑而出家為僧。
一個能為了小情小愛,舍棄家國的人,大抵也是沒有大情大性的。況,一燈大師出家之后,為方外之人,憐的是天下蒼生,而這天下蒼生也大抵是沒有國界的。
我們不說一燈大師,我們只說南帝。
南帝是小國之君,但從漁樵耕讀對他的敬重,可見其是一個明君。他當皇帝的時候,關心國事,醉心武學,于小情小愛完全不在乎。
甚至是,在瑛姑背叛他之后,他想的也是,兄弟如手足,女人如衣服。可這樣的一個人,卻在發現瑛姑不愛他之后,深沉地愛上了瑛姑。他還因為沒有救瑛姑的兒子,而出家了,并悔恨了許多年。
若我看南帝,實在是情愛之中,最拎不清的一個人。瑛姑在他身邊的時候,他沒有珍惜。等到瑛姑愛上了別人,他又開始了自己的苦戀,甚至是為了這份苦戀出了家。
看似大徹大悟,其實始終拘泥于小情小愛之中。
在情感世界里,南帝這種人,大抵就是那種喜歡自苦,自我折磨的人。他們喜歡后悔,喜歡贖罪,卻不懂珍惜,亦不懂放下。
我不得不說,我看了好幾遍《射雕英雄傳》,沒看出南帝的大情大愛,亦沒有看出一燈大師學了佛法之后的大自在。
北丐洪七公這一生,是最光明磊落的一生。
華山之巔,裘千仞質問眾人,難道他們就沒有做過惡事?
即使一燈大師和黃老邪,都不敢說,自己未曾做過惡事。但是唯有洪七公說了這樣的一番話:
不錯,老叫花一生殺過二百三十一人,這二百三十一人個個都是惡徒,若非貪官污吏、土豪惡霸,就是大奸巨惡、負義薄幸之人。老叫花,貪飲貪食,可是生平從未錯殺過一個好人。
從來不是一燈大師,讓裘千仞放下了屠刀,而是洪七公一番大義凜然,歷數了鐵掌幫歷代幫主的英雄事跡,才讓裘千仞放下了屠刀。
北丐有家國大義,丐幫始終致力于抗金事宜。而他亦有自己的小情小愛。他一生未曾結婚,實在是最鐵桿的單身主義者,可是對于美食美酒,他又是吃客里的狀元。
無愧于家國,無愧于大義,知道自己不適合結婚,便沒有結婚拖累別人,就如此光明磊落,逍遙自在了一生。
寫大情大愛,中神通王重陽,一定是要放在最后的。因為在這五個武林高手里,論家國情懷,最深重的是王重陽。
王重陽是真正地上陣殺過敵的。
《射雕英雄傳》的開篇便是丘處機殺金賊。丘處機為什麼那樣恨金賊,實在是王重陽恨死了金賊。
王重陽不是生來就是道士,他年少時先學文,后學武,是個文武全才的英雄好漢,後來更是親自舉起了抗金的義旗,可惜,當時金人氣勢太盛,而宋朝官員又大多軟弱,憑他一人之力,實在是難改變頹勢。他見救國不成,便心灰意冷,自稱活死人,住在了古墓里,不肯踏出古墓一步。
為什麼要住在古墓里?
因為不共戴天這四個字。他不想與金人共居于青天之下。
后,他有一勁敵林朝英罵了他七天七日,終于激的他出了古墓。自此兩個人攜手共闖江湖。
林朝英對王重陽情根深種,而王重陽雖然有意于林朝英,但兩人總想要一較高下。再加上王重陽心系家國,覺得匈奴不滅,何以為家,終是辜負了林朝英的一片深情。
年少時,讀王重陽這個人,總覺得他于情愛上,實在是迂腐,辜負了那樣好的林朝英,終成憾事。
時隔20年,如今再讀,便也釋然,王重陽這種人,便是先有國,后有家,他滿眼都是宋人的艱苦,金人的殘暴,一腔報國熱情,已經占滿了身心,再無很多情愛給愛人。
除家國之外,他最在意的便是武學,他始終想要跟林朝英爭一個高下,好勝之心,遠遠大過了男女之愛。
而一個人大情大愛太大,于小情小愛便會無甚情趣,他找到了他更熱愛的東西。
女人這一生遇到英雄,是幸,也是不幸。幸在,如此英雄的確令人敬仰,不幸在,如此人物,大多把小情小愛放在了次要的位置。而女人,終究是那個次之。
讀金庸的武俠,尤其是《射雕英雄傳》和《神雕俠侶》這兩部,我實覺,若只著眼于男女主角的愛情,實在不算讀懂。讀這兩部書,先讀懂了家國,再去讀男女情愛,方能看到金庸武俠的格局。
愿那些沉浸于男女之愛的女子,格局放得大一點,多些快意恩仇,少些情愛糾結。要知道,我們女子這一生,也不止愛情和婚姻這兩件事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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